第三章做一个聪明的患者(一)

“积极治疗”不等于“过度治疗”。对于我们这些癌症患者来说,仅仅凭借“坚强”是不够的。我们应当是一个坚强的患者,同时也应当是一个聪明的患者。在很多情况下,智慧比坚强更重要。

新的威胁悄然降临

没有寒暄,也不再费口舌斥责我的漫不经心。她全神贯注于影像的黑白世界中。当我们忍不住要问一句话时,她就摇头,以这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制止我们打断她的工作。然后,她开始在会诊记录单上描述她看到的东西。清晰精确,不容置疑。我意识到,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医生。

我已经有了一些对待疾病的经验,还体验到生命的重建和精神的升华。我明白距离真正的康复还很遥远,但我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。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想到,一个新的危险正潜伏在我的胸腔。

第一次让我意识到新一轮威胁已经降临的人,医院的石木兰大夫。在她看来,我左肺上叶的病灶,正在发生细微变化,并且已经侵蚀肺膜。她断定,它是恶性肿瘤的概率在90%以上,所以建议我尽快请胸外科专家实施手术。

这一天是年5月23日,距我颅内病发并且查出肺部病变,已经一年有余。

我们看到石木兰大夫时,她正在端详一个病人的胸片,一只手拿着一个放大镜,另一只手抓着一张胶片,穿着白大褂,背对着我们。我们柔声向她问好,她只不过“哼”了一声作为回应,头也不抬一下。

这个70多岁已经退休的老医生,是京城最杰出的胸科影像学诊断专家。她拥有极强的专业精神和独立品格,以毕生所学专攻肺癌的影像鉴别和诊断。靠着这套独门功夫,她帮助了无数病人。她的医院诊断大楼里是个小小的传奇。所有人都知道,这位影像诊断科的老主任仅仅通过CT胶片,成功地捕捉到自己体内的早期肺癌,然后又给自己选择了一位主刀医生,干脆利落地完成肿瘤全切除手术。直到这时候,她甚至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丈夫和女儿。她独自承受了这一切。出院之后没过多久,她就跑到西藏,在那座海拔几千米的高原上转了一大圈,然后回到自己的诊室,在伴随了大半生的读片灯箱前,重新启动自己的工作。预约她的门诊病人立即在门外排成长龙。

她的古怪脾气和她的专业水平一样有名,这一点我们在还没见到她时就有所耳闻。我们是通过一个共同的熟人牵线搭桥才知道她的,被告知这老太太的禀性异于常人,脾气不好,说话很冲,所以在走进她的诊室之前,我们已经做好思想准备。尽管如此,她的“怪癖”还是让我感到意外。

我原本以为,她会按照约定时间安排我们看病,还会提一提我们共同的熟人,不料她对“谁谁谁介绍我们来的”这样的话没有一点反应。我们必须排队挂号,然后坐在候诊厅里,耐心等待护士依次叫号,就像所有病人一样。整个过程中她不苟言笑,把全副精力专注于胶片上,耗费了好多时间,脸上一直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。

直到一年以后,我们第四次去看她的门诊,她忽然谈到自己正在读的一本新书,我才知道她喜欢读书,而她早已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。她用一种不经意的口气提到,“我知道你是记者”,“我看过你的书”,“我还买过你的书”。这是她第一次在看病之余说起题外话,也是第一次在话语中流露出一种亲切和悠闲。我有些意外,于是提议送给她一本我写的书,却被她当即拒绝。

“我自己买了。”她说,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便无影无踪。

在我求医问诊的经验中,大多数医生不是这样的。如果他们不认识你,他们会用几分钟就打发了你。如果你有熟人牵线搭桥,他们就会对你格外热情。他们不会让你花时间等候,却会在你身上花更多的时间。他们关心你的来头,在乎你的身份,在乎你的影响力。在你叙述病情时,他们会不失时机地插几句问话,不是问你的病,而是问你的来历。你是做什么的,你是怎么认识谁谁谁的,直到婉转地打听你的财力和头衔。他们会用很多话来谈论病情之外的事,包括他们自己的履历,或者他们的医术如何高明,治愈了多少病人,还曾未卜先知地做出多少英明的诊断。

眼前这老太太身上,居然看不到社会流行风气的一点影响。我猜想,此人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,我们自然也不能指望从她那里得到哪怕一丁点的特殊照顾。

耐心排队等待两小时之后,终于轮到我们进入石木兰大夫的诊室。

她抬头看我一眼,冷冷地说:“你终于又来啦。”

她显然还记得八个月前晓东曾有一次来请她会诊。那一天,也是在这间屋子里,她把“不排除肺癌”几个字给了我们。当时她认为,“是与不是的可能性各占50%”。当晓东问“要不要做手术”时,她立即表示反对。她说:“现在就下决心动那么大的手术,为时过早。”她显然感到,这个模棱两可的“诊断”并不能让我们满意。实际上,她自己也不满意。医院做的CT扫描胶片质量不好,所以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诊断。然后,她要求我们三个月后再来,重做胸部CT扫描,医院做,还必须照她指定的方法拍片。她还说了一个奇怪的名词,叫作什么“结节三维成像”。

当时我从晓东嘴里听到这一过程,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意味,对医院的胶片也有些不以为然,觉得那医院兜揽生意,就像很多医生做的一样。我甚至没有把这次诊断放在心上。那些天“脑瘤”的威胁似乎正在离我远去,让我沉浸在乐观的情绪中。我仔细阅读石木兰大夫在病历上留下的文字,除了留下一个印象——“这老太太是我迄今看过的大夫中写病历最认真详细的”,也没有感到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高明之处。所以,我很轻易地把她的建议弃置一旁,没有按照她的嘱咐去做什么“三维成像”。

“他们不给我来一刀是不罢休啊。”那个晚上,我对晓东笑道,“看看锯开我的脑袋没指望了,就惦记着扒开我的胸。”

现在,当我们再次走进她的诊室时,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,而我们手上医院拍的普通CT平扫胶片,而不是她指定的“结节三维成像”。

“你不是不在乎吗?”她朝我瞥了一眼,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说,“怎么还来呢?”

尽管我的怠慢让这老太太不满,她却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草率地应付我们。她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她认为拍得很糟的那些胶片。

在一番仔细对比之后,她在病历上写道:“左上肺结节,与一年前比较略有增大”“轮廓欠清楚”。她说,这些都不是好兆头。但她仍然认定,仅凭这些就把开胸这样一个大手术搬上来,还是“证据不足”。

她再次回到一年前的话题,要求我们重新扫描拍片。这一回不是“三个月后”,而是“立即”。她甚至苛刻地指令我们把门诊医生开具的CT扫描检查单拿回来,经她过目才算数。我心中有几分疑惑,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张检查单带回来给她看。她果然不满意,又在上面写了几行字。我看看,不懂,估计那是一些很特殊的要求。

我隐约感到她在心里已经有了倾向性意见,而且凶多吉少,只是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,不能断言。于是我们拿着她“批准”的检查单匆匆去CT室拍片。医院大楼上下奔波往复,不厌其烦,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地把她的怪异要求不当一回事。

几天后,我们带着新片以及最后一点侥幸心理,再次来到石木兰大夫的诊室。就在胶片挂上灯箱的一刹那,我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苛刻地要求那个所谓“三维成像”。我的左肺病灶以更加巨大、更加清晰、更加细腻的形态呈现在我们面前。

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同样都是CT扫描胶片,影像效果真的会有天壤之别。

“还是应该动手术!”她只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。

仍然没有寒暄,也不再费口舌斥责我的漫不经心。她全神贯注于影像的黑白世界中,用红铅笔在胶片表面圈出可疑之处,借助于放大镜和卡尺比较其中每一个细节。当我们忍不住要问一句话时,她就摇头,以这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制止我们打断她的工作。然后,她开始在影像会诊记录单上描述她看到的东西。清晰精确,不容置疑:

左肺尖可见一不规则的结节。可见毛刺。

可见胸膜凹陷,周围有磨剥离密度。

与年3月CT片比较有增大,毛刺增多,形态不规则。

首先考虑肺癌。

我们问她,恶性的可能性有多大。

她很干脆地说:“90%以上。”

我对这样的判决已有预感。这是个坏消息,不是我想要的。但老实说,她赢得了我的尊重和信任。我已两次目睹她的工作和为人。她工作时的那种专注和执着让我钦佩。然而还有更重要的,她古怪和不近人情的禀性,更加叫我放心。因为她未被窗户外面正在流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污染。她从来不管对面的病人是什么来头,不问贵贱,不问贫富,也不问亲疏。没有人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哪怕一丁点的特殊照顾,也没有人会真的被她怠慢。在对眼前的肺部影像做出描述时,她不会让病人其他方面的症状——比如脑瘤——干扰了自己的判断,而且她从不使用“基本上”“待确定”“待除外”一类含糊不清的词语,也不会用个问号来敷衍病人和规避责任。她从不标榜自己解决了多少疑难病例,也不贬低自己的同行。她不会对一件自己没有把握的事装作很有把握,也不会被任何权威的意见牵着走。在我接触的所有医生中,她几乎是唯一不会受到外来因素干扰、只是就影像论影像的医生。

我意识到自己的幸运。我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医生,一个可以将性命相托的医生。

感觉不到的“敌人”才是最危险的

回望康复之路上的每一个脚印,我意识到,我当时犯了一个严重错误。脑瘤的危机很长时间里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,对于左肺上叶的那片阴影,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。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。我从来就不曾想到,最危险的“敌人”,其实藏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。这让我错失了在第一时间确诊肺癌的机会。

在石木兰大夫之前,我们也曾经历过一连串同样的“影像学诊断”,而大多数专家持有完全不同的看法。他们追随观察我的肺部病灶差不多一年了,诊断结果全都倾向于“良性病变”,比如是个结核,或者是炎症之类的东西。

所谓“影像学诊断”,就是仅仅凭借胶片影像鉴别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。在获得活体组织进行病理检验之前,这通常是医生看病下药的重要依据。

不过,在求医问诊的过程中,我总有一种感觉:医生们辨别胶片时,难免会被胶片之外的因素干扰。

比如,他们诊断我的肺部病灶时,如果知道我的脑袋里有个“肿瘤”,就会把心里的天平向“恶性”一边倾斜过去。

反过来,他们在看我的脑片时,如果知道我的肺上还有一处病灶,又会坚决地认定“脑瘤”是由肺上转移过来的,因而倾向于做出“肺癌晚期”的诊断。

一旦他们发现颅内“肿瘤”正在缩小,就会认为那东西原本不属于“恶性”,当然也就不会是从肺上转移来的,进而又会乐观地认定肺部阴影也只是个良性病变。

这中间的逻辑,自有通行的医学理论加以支撑。“人体是一元化的。”一位医生曾对我这样解释,“各部分有机地联系在一起。所以,当医生在一个人体内的不同部位同时发现病灶时,他们首先必须考虑,它们是有关联的。”

我的左肺上叶病灶,其实只是一片直径约1.3厘米的不规则阴影。这在大多数人身上只不过是炎症或者结核,所以通常并不会被当作严重问题。在例行体检中通常采用的X光片照射不到,病人也不会有任何不良感觉。老实说,如果不是因为脑袋出了问题,顺藤摸瓜,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要看看我的肺上有什么东西。即使发现了,也不会在意。

我还记得上海专家首次会诊的情形。尽管脑部和胸部两组胶片全摆到桌面上,可是他们讨论的焦点自始至终集中于颅内病变的性质,只有在涉及是不是“转移瘤”时,才会想到肺上还有个东西。

一位胸科专家的话很明显地代表了这种倾向。“脑子里面到底是不是‘转移瘤’?”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些神经科专家,“如果不是,肺上的问题就非常好处理。我现在甚至都不用管它。”

我们都期望癌症的早期发现,医生们也在不断地向我们传达类似观念。可是且不说“早期发现”很不容易,即使发现了也很难引起足够注意。我就曾对晓东说:“我肺上这么小一片阴影,要真是肿瘤,那你的肺不早就完蛋啦。”我是指多年前她患结核病,痊愈后肺上始终留着一大片阴影——比我那个“1.3厘米”要大很多。

可她对我的比较不以为然。她把我肺上这片小小的阴影看得很重,耿耿于怀,寝食难安。她的逻辑与医生的逻辑正相反:如果那是恶性肿瘤,那么脑子里的东西更加凶多吉少。反之,如果肺癌能被排除,脑子里的所谓“转移瘤”之说也就不攻自破。

这推理我当时也很赞成,不料其中隐含着一个错误,那就是:所有人——包括医生和病人——都认定脑袋和肺的两处病灶紧密关联。可是事情完全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:即使颅内病变痊愈,肺部病灶仍有可能为恶性肿瘤。也就是说,这两者是没有关联的。

我们固守着一个并不正确的逻辑。好在我们能够追踪观察肺部病灶,每隔几个月,我便做一回胸部CT扫描。晓东拎着这些胶片在这个城市里东奔西跑,寻求专家会诊。这段体验对我们来说算是极具教育意义。

我们很幸运地找到几位高人来审看我的胸部胶片,迫切希望得到一个确切诊断,可是很快发现,无论多么权威、多么高明的专家,也会意见不一。

众说纷纭、莫衷一是的情形,我在“脑瘤”的诊断过程中已着实领教了一回,如今在肺癌的诊断中又不可避免地再现。结核病专家信誓旦旦地说那是肺结核;肿瘤专家则认定“不能排除”恶性肿瘤;既非结核病也非肿瘤的专家则认为它还有可能是肺炎,或者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
实际上,“诊断”在医生那里是个极富弹性的概念。它完全不像我们外行想象的那样,具有非此即彼的含义。如果你在自己的病历上看到“不排除肺癌”几个字,那是指你的肺部病灶可能是恶性肿瘤,但也可能意味着那东西什么也不是。如果你看到的是“结核可能性大”,那也并不意味着就不是恶性肿瘤。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听懂医生的言外之意,同时也要看懂他们的肢体语言。当一个内科医生避开你的目光,同时建议你去看外科时,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在设想你患了恶性肿瘤。如果一个外科医生大笔一挥,在你的病历上写下“开胸探查”,那就表明他知道的一点也不比你多。因为除非把你开膛破肚、撕心裂肺,他也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。他手上的动作很重要,通常能够传达更准确的信息。若是缓慢、收敛、从容,那么他就有可能已经成竹在胸。若是迅速、张扬、摆动幅度很大,那就表明他的内心其实犹豫不定,只是在掩饰什么,或者急切地想打发你走人。

有时候在肢体语言之外还会增加一些奇妙的专业术语,比如“诊断性治疗”。这在医生口中应用得极为频繁,值得为他们申报个什么发明奖。那是说,医生其实并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,却可以在你身上施展任何法术。在肿瘤治疗领域里,这好像成了相当普遍的应对疑难问题的妙方。可我对这个词产生了无限疑惑。

虽然常常模棱两可,医生却本能地让病人感到他们无所不能。我们总是不会把心中的失望——不是对绝症的失望,而是对医生的失望——持续太久,因为他们是那么神圣,脸上透出威严,说出话来头头是道。而且,说老实话,你病了,病入膏肓,不听医生的话又听谁的呢?所以,我还是把期望倾注在医生身上,并且努力学会使用医生的行为方式。我告诉自己,不要苛求医生句句是真理,只要能从每次会诊中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,就该知足。

癌症这种疾病,不仅在摧残病人的肉体,而且对于病人的智慧、修养、品格和心理来说,也是一场真正的挑战。发病的最初几个月,应该说是最危险,也是精神上最紧张绝望的阶段,很多人在这时便崩溃了。即使度过这段时间,病人的情绪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。病情平稳的患者会沾沾自喜起来,放松警惕;病情恶化的人会更加绝望,对很多信息的反应变得麻木和迟钝。我也是如此。全身的状况已经渐渐好转,一次又一次的核磁共振和CT扫描复查全都证明,头部病灶正在缩小,左肺上叶的阴影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。这让我潜意识里多了一些乐观的情绪,以为危机正在离我而去。

事实上,不仅是我和我的家人,当时乐观的情绪也出现在医生中间。

每次会诊之后,我们总是把各路意见加以归纳,认真对照,结果发现医生们尽管结论不同,却在一个问题上是不约而同的,他们都认定我的肺部病灶没有长大。在长达一年的不间断观察中,每一次影像学检查报告单上都写着“基本同前”。就算那些最为缜密慎言的医生,也承认“基本没有变化”。

鉴于癌细胞的新陈代谢和生长速度远远超过正常细胞,所以通过影像来诊断恶性肿瘤的一个重要依据,就是观察病灶在一段时间内是否发生变化。所谓“基本同前”,也就是说,它没有长大和蔓延。事实上,大多数医生就是凭借这个理由认定,我可以“不用考虑”它是恶性肿瘤。

如今回望康复之路上的每一个脚印,我意识到,我当时犯了一个严重错误。脑瘤的危机在很长时间里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,对于左肺上叶的那片阴影,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。当初医生正是因为在我颅内和肺叶同时发现肿物,才会有“肺癌脑转移”之说,这一点也被我们忽略了。最重要的是,我身体的所有难以忍受的症状,都是来自脑部病变,而肺部病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。老实说,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。我从来就不曾想到,最危险的“敌人”,其实藏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。所以,当石木兰大夫第一次向我发出警告时,我很轻易地把她的建议弃置一旁,没有按照她的嘱咐及时去做“三维成像”。

这让我错失了在第一时间确诊肺癌的机会。换句话说,我也许应当在好几个月前就走上手术台的!

现在,石木兰大夫以不容置疑的方式描述了它“增大”“形态不规则”“毛刺增多”。这都是恶性肿瘤的典型表现,也在根本上颠覆了所有乐观主义的诊断基础——“没有变化”。在我看过的所有医生中,她是“少数派”。事实上,她是唯一持有悲观结论并且提出确凿根据的医生,但我相信她的意见比我见过的所有医学专家的更具可信度。

我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,我的左肺正潜伏着更大的威胁。

当天晚上,我和晓东开始讨论开胸手术的问题。我告诉她,我打算尽快手术。

这话题让她焦躁不已,茶饭不思。因为她知道这条路的前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。对于把自己丈夫送到手术台上这件事,她在内心深处始终抱着强烈的抵触情绪。由于我那么快地改变了对手术的态度,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。

“这件事说到底是你自己决定。”她不断地重复,“说到底是你自己决定。不过,你可要想好了。你别忘了大多数专家都说你肺上的东西不是恶性肿瘤,至少还可以再观察。”

“医生都会犯错误。”我说。

“那些人也都是权威啊!”晓东说。

“就算是最好的专家也免不了。”我说。

“你能肯定石大夫就不会误诊吗?”晓东问。

“不能。”我回答,“但我能肯定,她犯错误的概率一定比那些医生低。”

未完待续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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